今天苏柔倒未贪睡,待到清光闲窗棂,她便坐在榻前,捻了线,继续行女红。原本打算制棉衣的,碍于前段时日丈夫手掌受伤,于是临时起意,打算先一副厚实手套,方便他平日持家务。
她蹙了蹙眉,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,这才收了线板,预备一看究竟。
那嗓音嘹亮,听着倒是颇为耳熟,苏柔回神,手中动作稍有滞顿,复又恢复正常,想是附近邻家有位姓祝的姑娘,一时并未将这异动放在心上。
他的掌心过于糙,也该需要好好养护了。
“妹,你听我说,祝相公既要买布,说明家中需要置办冬衣,我虽未见过他的娘,但听说是个弱多病的,料想在针织方面总得要人帮衬一二。”
“我的傻妹,你怎么放着大主顾不去招揽,非要辛苦去集上叫卖?随我来就是。”说罢,她拉过同伴,直往绿枝巷赶去。
“回去?不去集市了吗?”周娘依旧是那低微语调。
不过多时,声音逐渐低微去,谁料院门转而被人扣响,夹杂三两呼,翻来覆去仍是那句祝家娘。
只有穷这条路了,她想。所谓穷,便是贫苦妇女代人补衣服,以此谋生。
“我这就把你荐过去,且放心吧,你的手艺极好,定能揽这笔生意。”
行至堂屋,瞥见那挂在槅门边上的薄绢帷帽,不免有些犹豫,门在外,她是一贯要上的,可以省不少应酬功夫——她不善
待得支好订金,袁二婶不由喜笑颜开,眉弯弯眯起,好似是她自己赚了这笔买卖,话音不免带了几分殷勤,双方话别之际,更是招呼祝家相公改日过来吃饭。
古来寡妇多艰难,若有家中族老帮衬,日兴许好过些许,偏偏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弱女,寒心酸鼻之比比皆然,不堪细数。瞅霜降已过,立冬将至,手却无稳定活计,实在令人忧虑。
愈往前行,愈是悄寂,人声烟火俱被抛至后,而在竹影婆娑的尽,庭院阆然安宁,静候过往来客。
大抵受了冷汽,踏过松动台阶时,隙溅起三四泥花,不慎污脏了衣裙边缘。
正自分神间,忽听院外有人唤:“祝娘——祝家娘在吗——”
见对方走远,她这才回首对着周娘慨:“哎哟,手真是阔气,也不知是什么营生的。”又将那一吊钱仔细放篾篮当中,嘱咐:“来,妹,这钱你拿好了,也算解了的燃眉之急……咱们先回去吧。”
袁二婶一面详细分析,一面拉过周娘手掌,用力握了一握,以示鼓励。
一番话音温熨帖,意顺着指尖漫,周娘,随后拢好帷帽,掩住所有紧张忐忑。
思及此,她又想到了赵嬷嬷。尽嬷嬷从未习武,然而手掌同样粝涩,骨节更是膨大变形,偶尔抚过面颊,像是一张温砂纸裹覆而来——那是经年累月负担冗杂农活所致,在成为她的乳母之前,赵嬷嬷度过了漫长艰辛的风霜摧折。
苏柔发怅然叹息,倘若如今嬷嬷还在,她很想把她老人家接来好好照顾,承膝。
泥印斑驳,袁二婶却无暇顾及,一门心思奔赴巷尾那宅院。她并非汲汲营营的逐利之辈,此刻动作急切,全为边好友缘故。
此时平旦已过,日轮微现,天际隐有明光,云端拉一线碧沉沉的玉,她们的影映在青瓦白墙上,一路匆匆并肩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