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怔怔地注视着他,良久。短笛手又了一遍《边草》,一声胡茄后,公主垂帘,声音微颤:“侯爷知,小云甫一生便失恃,还未及笄便失怙,”她遮掩了一泪珠,“在世的亲人,除了哥哥外,就只剩一位叔父了……叔父虽是异姓,但幼时却也曾心抚育过我。”
“我不知公主还有叔父。”平昌侯听得茫然。
公主忽然间俯首拜,“求侯爷放我叔父回家。叔父已过不惑之年,小云虽知他是两国的罪人,却实在不忍心看着最后一位长辈客死异乡。”她的泪如珠,一声一声敲打在平昌侯的心上,“叔父已为十年,如今他老了,小云愿为他赎罪,只求侯爷放他回去,了此残生。”
平昌侯这时才明白公主是在说谁。要是公主不提,他早就忘了府里还有那么个隶。十年前,银刀将军是代勒王手里最锋利的矛,他最威风的时候,大靖边境上每一个人都传说,只要有他在,不怎样的铜山铁都会倒——直到他最后折断于上谷的城墙。
十年前月升投降时,大靖要求他为俘虏,散发赤足爬行于地,作为对月升狼野心的羞辱。他刚来的时候平昌侯疼过他一阵,但是这隶脾气臭得和茅坑一样,后来就只有愤的时候会去,玩腻了之后就赏给底人。现在,他连对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。
公主清瘦的姿好像会散在云里,教人觉得她愈哭愈瘦。
“我知是先主罚他赎罪,小云原本不该提,提了是对先主、对陛不敬。但刚刚一听笛声——”小云泪而笑,“边草,边草,边草尽来兵老……”她里哀哀,“侯爷是能懂的,只有侯爷能懂。”
“这……公主……这……”平昌侯心旌大动,他又为难,又不忍心,“但是司徒……”
“司徒今日来过,他知晓,只说随他心意。也许他不愿,但我却无论如何想带叔父回家。我父母双亲已不在了,叔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。”公主拭了拭泪。
平昌侯听闻司徒知此事,立刻开:“公主,和乾理解。公主请带他回家吧,虽然他是先帝赏赐的隶,但先帝一贯仁厚,若是先帝在此,也会为公主反哺之心而动容。”
公主的面容霎时被光亮了,她一直看着平昌侯,似乎想说什么,却说不来,半晌,深深地行礼。
“我教人给公主领路。”平昌侯通舒畅。
一只苍蝇飞来,停在稻草上。那积了一滩不知是还是,浑浑浊浊地发臭。隶盯着那只苍蝇,停来,搓了搓手。
大靖没有隶,他这种人有另一个名字,叫家养伎。一开始还有人乱喊乱嚷什么母狗婊之类的,现在到这里来的人大多什么也不说,扒开他的完就走,像是在一个臭气熏天的茅厕解手。
很偶尔的时候,他会被洗净送到侧夫人那里去,那小姑娘是为了看看他,给他吃顿好饭,可每次为了掩人耳目,她都得赏他一顿鞭。
柴房里很安静,能清楚地听见苍蝇的嗡嗡声。另两个小畜生早就学会了保持安静,否则他就有借可以掐死它们了。那些人不准他杀生,着他生养,如果他敢死它们,有人就会过来给他灌药,再把他四肢分开挂在树上。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,而且它们也逐渐长大,他要手的时候会喊。
他和往常一样,没人他的时候就练功、打坐。
今天有人来了,人还不少。他漠然地听着脚步声,直到他们推开门。
一双银线丝缎鞋映帘。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。
女孩的脸藏在一层半透明的薄纱面,睛像雪山上的金光。她拎着裙摆,轻盈地踩在肮脏腥臭的稻草上,她看了他一会儿,忽然在他面前跪坐了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