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对方走远，她这才回首对着周娘慨：“哎哟，手真是阔气，也不知是什么营生的。”又将那一吊钱仔细放篾篮当中，嘱咐：“来，妹，这钱你拿好了，也算解了的燃眉之急……咱们先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今天苏柔倒未贪睡，待到清光闲窗棂，她便坐在榻前，捻了线，继续行女红。原本打算制棉衣的，碍于前段时日丈夫手掌受伤，于是临时起意，打算先一副厚实手套，方便他平日持家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妹，你听我说，祝相公既要买布，说明家中需要置办冬衣，我虽未见过他的娘，但听说是个弱多病的，料想在针织方面总得要人帮衬一二。”

订梅染、合的缎各一匹，预备给妻添置过冬新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掌心过于糙，也该需要好好养护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回去？不去集市了吗？”周娘依旧是那低微语调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番话音温熨帖，意顺着指尖漫，周娘，随后拢好帷帽，掩住所有紧张忐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傻妹，你怎么放着大主顾不去招揽，非要辛苦去集上叫卖？随我来就是。”说罢，她拉过同伴，直往绿枝巷赶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这就把你荐过去，且放心吧，你的手艺极好，定能揽这笔生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泥印斑驳，袁二婶却无暇顾及，一门心思奔赴巷尾那宅院。她并非汲汲营营的逐利之辈，此刻动作急切，全为边好友缘故。

        袁二婶一面详细分析，一面拉过周娘手掌，用力握了一握，以示鼓励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蹙了蹙眉，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，这才收了线板，预备一看究竟。

        古来寡妇多艰难，若有家中族老帮衬，日兴许好过些许，偏偏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弱女，寒心酸鼻之比比皆然，不堪细数。瞅霜降已过，立冬将至，手却无稳定活计，实在令人忧虑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得支好订金，袁二婶不由喜笑颜开，眉弯弯眯起，好似是她自己赚了这笔买卖，话音不免带了几分殷勤，双方话别之际，更是招呼祝家相公改日过来吃饭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多时，声音逐渐低微去，谁料院门转而被人扣响，夹杂三两呼，翻来覆去仍是那句祝家娘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穷这条路了，她想。所谓穷，便是贫苦妇女代人补衣服，以此谋生。

        正自分神间，忽听院外有人唤：“祝娘——祝家娘在吗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思及此，她又想到了赵嬷嬷。尽嬷嬷从未习武，然而手掌同样粝涩，骨节更是膨大变形，偶尔抚过面颊，像是一张温砂纸裹覆而来——那是经年累月负担冗杂农活所致，在成为她的乳母之前，赵嬷嬷度过了漫长艰辛的风霜摧折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抵受了冷汽，踏过松动台阶时，隙溅起三四泥花，不慎污脏了衣裙边缘。

        行至堂屋，瞥见那挂在槅门边上的薄绢帷帽，不免有些犹豫，门在外，她是一贯要上的，可以省

        苏柔发怅然叹息，倘若如今嬷嬷还在，她很想把她老人家接来好好照顾，承膝。

        此时平旦已过，日轮微现，天际隐有明光，云端拉一线碧沉沉的玉，她们的影映在青瓦白墙上，一路匆匆并肩而行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嗓音嘹亮，听着倒是颇为耳熟，苏柔回神，手中动作稍有滞顿，复又恢复正常，想是附近邻家有位姓祝的姑娘，一时并未将这异动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愈往前行，愈是悄寂，人声烟火俱被抛至后，而在竹影婆娑的尽，庭院阆然安宁，静候过往来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