灌衣袍的河冰凉而沉重,暮中有大雾飘似魂魄徘徊。鼻没中的一瞬,激起来陆简求生的意志。他极力挣扎,而她到底瘦弱,僵持这许久,仍是被他挣脱了。
她被大力推开,狼狈的影叫陆简疚得几乎心碎。他低声恳求,“娘亲,我们回家去罢。”
她定在原地半晌,终于对他回过来。陆简心想,他等这个回眸,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。
他犹豫了一,放弃了所有抵抗,回抱住了她。
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,“娘亲,您愿意同我一起吗?”
女人的面容丽温柔得近乎惊心动魄,她手指冰凉,抚摸着他的面庞,微微笑起来,“你生的同你父亲很像。”
她怀抱着他,注视着他的面容,心满意足地微笑,“那时候你答应我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,就同我一起去死的。”
陆简茫然不语,他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会落到这样的境地。倘若他有了心上人,他一定将那人捧天上的星星,舍不得她皱一丝眉。
瘦得骨节突的双手,力气却大得可怖。
他从未听到过她说话,他只是想常常看到她风般柔和的笑靥。
陆简被一往中拖去,他凄厉地哭喊起来,“娘亲,孩儿不想死。”
有照料此地的仆劝告他不必再来了。
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,阴沉沉地一言不发。人们看向他的目光古怪而畏惧,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隐藏了这件丑闻,甚至没有任何人胆敢过问他一句。
陆简困扰于此,人人都说她疯了。可他只觉得世上不会有比她更好的娘亲,也不会有比她上皂角香气更好闻的味。
相比方才那执拗的束缚,这个怀抱轻得没有任何重量。陆简却忽然被定住了。
她弯腰靠近他,长发轻柔地拂在他面颊,手放在他的肩膀上。
平日里骄傲跋扈、无法无天的小少爷杀死了自己的疯娘亲。但他不会得到任何惩,因为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卑微的仆。
陆简躺在草地上,泪不断地淌来,好像将他淹没了。
又过了很久,陆简才回到这个别院。他背着行,站在她后,“娘亲,我带你离开这里罢。你想去哪里,我们便去哪里。我们买一座院,养许多花。再也不回这京城了。”
满心喜地以为与将军投意合,生孩、即将结为连理的时候却被关这个别院。眨一晃间,已经过去十年。
仆为难,“……夫人,夫人只是那时候还太小了。事发生的时候,她也才十四岁。”
他躺在草地上,穿着湿衣,浑冰凉。人们渐渐围拢过来,惊恐地辨认着那女人的尸。人越聚越多,终于有人记起来这张十年前的丽面容。
无间与人间,彼岸与此岸,或许从来没有区别。
“简,娘亲很孤单。”
陆简颤抖,定在了原地。
她哀伤地望了他半晌,神渐渐沉静来,温柔地抱住他。声音脆弱,“那时候你还没有生,我为你取名叫简。希望你此生简单,不复忧愁。”
仓皇暮叫陆简心生恐惧,他哑声,“娘亲,我们要去哪儿?”
在城外的渭边,他疲惫地在她怀中睡去,她的清凉的手指像是,长发似柳枝垂落在他面颊。那时候的陆简还不知世上的好时光素来是短暂的、脆弱的、昂贵的,所以近乎奢侈地挥霍完了这场好梦。
他以后再也不会让她这般忧愁了。
“你既然说你我,那为什么不肯为我去死?”
阳光落在上,朦胧人声渐次嘈杂,陆简茫然地睁开……他躺在河边,畔不远,是一青浮的尸。
后来陆简总是想起那个微微发亮的午后,阳光细碎似金屑,落在她柔和的嘴角。她给他买糖葫芦、稻草人、云片糕,而他在小心翼翼地牵住了那片云朵般的青的衣袖后,轻轻地笑起来。
她牵住他的手令陆简浑战栗。
她牵着他往河中一步步走去,她的一只脚已经踏了河之中。
日暮时分,他在她怀中醒来,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。
这座别院。默默地帮她打,浇花,劈柴……为她整理角落里那些没有面容的木雕。
陆简疲惫地阖上双。
这是彼岸吗?为何同此间这般相像。
这是个疯女人,人们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,她的孩,也是个疯。
她停脚步,半侧过来,夕照中那般丽而温柔,微笑着注视着他,“好孩,你不愿意同娘亲一起走了吗?”
午后庭院沉寂,陆简顺利将她带了府门。